《鲁迅还在》,这是中国作协副主席阎晶明为自己新书所起的题目。
两年前,阎晶明去俄罗斯访问,作为俄国文学的热爱者,他希望能参观普希金的故居。但他即使在租了讲解用的耳机后,最终也没能进入普希金故居,俄罗斯观众排起的长龙令他愿望落空,日程紧张,他不可能一直排队等着。阎晶明因此感慨,原来俄罗斯人是这样热爱自己民族的伟大诗人。在得知普希金故居的参观景象几乎每天如此时,他更加心生感慨,鲁迅什么时候能在中国老百姓心目中有这样一种地位,有这样一种影响。作为长期从事鲁迅研究的专业人士,阎晶明特别强调,向社会传播鲁迅是我们的文化责任。
记者:您在书中说“鲁迅作为民族精神之魂,远未深入人心。”为什么会作出这样的判断?
阎晶明:鲁迅和鲁迅研究在中国现代文学中的地位无比崇高,可以说,凡是学现代文学的人第一课是鲁迅,最后发现唯一的一课还是鲁迅,真正想研究中国现代文学,翻不过鲁迅这座山。在这种情况下,中国不缺乏鲁迅研究专家,但是在全社会弘扬鲁迅精神,我们做得还远远不够。对此,鲁迅研究界是有责任的。
直到今天许多人还把鲁迅仅仅看成是一个作家,但鲁迅的意义和价值又岂是单纯的作家身份所能涵盖的?我还记得,大约10年前,我参加一个图书出版项目评审,有专家说为鲁迅这样一个作家编辞典,有什么必要呢。我立即表态,英国人可以为莎士比亚编辞典,中国为什么就不能编鲁迅辞典?文化界的认识尚且如此,鲁迅在当代社会生活中的影响力就更值得探讨了。
记者:你认为鲁迅精神普及不够的主要原因是什么?
阎晶明:阅读,我们太需要阅读了。鲁迅精神不是由鲁迅研究专家总结出来,让人们拿去使用这些概念说事就可以了,需要真正去阅读鲁迅的文章,感受到他的思想、情感,进而更多地理解他的精神。这样说似乎又太专业了。但我想说的一点是,鲁迅是一位经典作家,即使没有读过其作品的人,也大都知道他是被定义为“伟大作家”的作家,于是不读也懂得那些渐成定识的概念或观点。没有扎实的阅读作为基础,关于鲁迅的认知就无法深入。有时候,关于鲁迅的许多严肃话题无法走出鲁迅研究界,在更大范围内进行讨论,而一些八卦式的、毫无事实和学理根据的油滑之说却可引起一阵喧哗,原因之一就是大家并不精读,就把戏说视为“好玩”。鲁迅研究界的专家们有时候在学术会议上对这些现象很义愤,而我认为大家应该走出书斋,把自己所理解的鲁迅生动鲜活地告诉更多读者,否则,你的义愤就只能是小范围里的抱怨,而无助于大众对鲁迅认识的提升。讲好鲁迅故事,引发更多读者去自发地阅读鲁迅,这是鲁迅研究者的社会责任。
记者:你说鲁迅还在,但鲁迅所面对的那个社会和时代已经过去了,鲁迅对今天的意义是什么?
阎晶明:马克思在评价古希腊神话时使用过的“永恒魅力”一词,实际上适用于古今中外一切可称经典的伟大文学作品。鲁迅当然是直面他所生活的时代和社会现实的作家,但我们要知道,他的作品是文学作品,他在表现现实的过程中,既把目光投注到形成现实的漫长的历史,也把希望寄托于并不遥远的将来。这就使他的作品不但对今天而且对未来都会发生影响。鲁迅的立人思想同样具有深厚的内涵,民族精神与品格的塑造是需要长期努力的宏愿。除了鲁迅文章的“立意”具有恒久性,鲁迅作为中国现代文学既是起点又是高峰的经典作家,其作品的艺术魅力在今天仍然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读者,鲁迅的创作对当代文学发展起着重要的启示作用。同时,作为一位在自己生活的年代已经具有世界影响的作家,鲁迅的意义和作为经典作家的价值,是世界性的。
记者:近年来无论教科书增加还是减少鲁迅的作品,都会在社会上引起广泛关注,这是为什么?
阎晶明:我自己曾写文章指出,鲁迅作品在语文教材中的存在本身不应该是讨论的问题,存在多少甚至也不应该像人们争论得那么敏感,应该讨论的是把鲁迅的哪些文章增加到哪一年级的语文教材中。《鲁迅全集》是个庞大体系,选择其中的精要,其既能代表鲁迅的创作高度,又能体现鲁迅创作风格,而且让学生在阅读上更易接受,是应该具备的入选原则。比如杂文《夏三虫》《小杂感》《夜颂》等等,从思想智慧,到文章趣味,再到语言之美,都应当是能引起学生阅读兴趣的作品。时代总是向前,语文教学自然也在改革中前行,可供选择的内容非常多,鲁迅作品在量变上的时多时少,并不具有那么值得争议的地方。其实,应当讨论的是把什么样的鲁迅作品切合地送到学生面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