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在北京当农民

程宗华，1969年生，河南新县人。年届五十的他精神饱满、劲头十足，讲起话来滔滔不绝，满脸笑意盈盈，无论个头身形还是言谈举止，都和港星曾志伟颇有几分神似。2014年，心中有梦的老程只身来到北京，立志干出一番名堂。

北京，无数人挤破头来到这里，怀揣各自的梦想——IT梦、明星梦、官员梦……但，绝少有农民梦。这个曾志伟范儿的老程，他的“北京梦”毫不含糊，就是农民梦。

请叫我“盆菜哥”

明明已年近半百，可老程一点不服老，愣是希望大家叫他“盆菜哥”。

“盆菜哥”走起路来老晃，略带那么点“嘚瑟”劲儿，但晃得四平八稳，晃得理直气壮。从老式别克后备箱取出两盆盆栽菜，左手一颠，右手一提，老程就这么晃着晃着晃到了一家餐饮名店，然后开启“话痨”模式，无非是“吹嘘”自家的菜品有多好，无非是让人先试后买的“套路”。还别说，就这么晃着、“话痨”着、“吹嘘”着、“套路”着，3年多里，老程征服了一个个挑剔大厨，拿下了一家家餐饮名店，用“好吃”的菜堵住了一众京城食客的嘴，虏获了万千芳心。

讲起厨师长和食客对自己盆栽菜的认可，老程兴奋得像个孩子，喋喋不休，手舞足蹈。“我有一个客户，一开始是拒绝的。为啥呀？原来他卖过盆栽菜，但几乎没有超过两个月的。为啥呀？因为没有客人吃啊！”老程眉飞色舞，“我的就不一样啦。客人不仅吃，还买回家去吃，给老婆孩子父母吃。”老程越说越带劲，喝口水清了清嗓子，身子不自觉往前一探：“在一些酒店，有的客户吃完我的菜很认可，下次去吃，发现没有这个菜扭头就走。一进门，他们就指定要吃我的盆栽菜，就是奔着我的菜去的。”怕记者不信，老程赶紧补充道：“这些都是真事儿，是厨师长亲口告诉我的。”

真这么火？记者想探探虚实。“都哪些店在用您的盆栽菜啊？”

“眉州东坡、西藏大厦、北大荒，还有一些海鲜火锅，光市区就有五六家，还有好多郊区的店在用。上个月又增加了两家，他们用得非常好。这两家是直接找的我，包括最近的好多家都是他们主动找到我的。”一听让自己亮成绩，“盆菜哥”不无得意。

“你们上马了哪些菜品？哪种菜销路最好？”

“一般的绿叶菜在大棚里基本上都能种出来。我们现在大概有一二十个品种。奶白菜、乌塌菜、菘菜、黄心菜、快菜、生菜、紫生菜、紫油菜……要说销路，其实都差不多。这取决于酒店决定将哪些菜品作为重点，这个在家庭里或许有规律可循，但是在酒店却不一定。酒店完全取决于厨师长愿意用哪个菜。他们会考虑这个菜好不好看，还有蔬菜的成本。”“盆菜哥”有问必答。

“盆菜哥”的盆栽菜有“三高”

在顺义李桥的一个村庄，老程租下了适合盆栽菜生长的阳光温室大棚，算是在北京扎下了根。

大棚里，2000多盆盆栽菜整齐摆放一地，长得正欢，绿油油、鲜亮亮，处于四五种生长阶段。数了数，盆里20棵到24棵不等。炒着吃，一盆小油菜应该能炒3盘。按超市里3元一小捆计，炒3盘菜需要3捆，一盆小油菜能卖9元。但吃老程的菜，这个价可下不来。

老程雇了专职司机，每天将鲜嫩的蔬菜第一时间连盆送往指定饭店。但面包车空间狭小，为避免蔬菜受挤压，一次不能放太多。同时，育苗、栽种和管理需要大量人工，而人工也意味着高成本。实地查看之前，本以为盆栽菜会被搁在多层菜架上，一打听才知道，摞起来势必遮挡阳光，影响蔬菜生长。多种因素叠加，高成本似乎在所难免。

高成本导致高价格，高价格影响竞争力。但这条规律对老程似乎不起作用。按照老程的说法，批发价接近30元一盆的高价菜十分抢手，供不应求。为了接下新增的两笔订单，他不得不忍痛舍弃原有的两家买主。

果真如此？如果一切真如老程所说，那这样的竞争力又是如何取得的？

据老程描述，在盆栽菜的种植上，他要求有“三高”。

一是对水质要求高。种菜之前，老程在选址上伤透了脑筋。为保证菜品质量，他准备找水质上乘的地方，于是选择了远郊区怀柔。可那是一处军产，几个月后遇政策调整，他只得离开。后来，他想到了京城水源地密云。满心欢喜的他经过试种，才发现水的酸碱度不达标，并不适合。几经周折，最终选定了如今这块地方。

二是对基质要求高。决定种菜了，但到底用无土栽培还是有土栽培，老程拿不定主意。经过多方参观对比，老程选定了无土栽培。“无土栽培有两种形式，一种是水培，一种是基质培。水培的用有机肥施不了肥，有机物不能放水里，一放就会出问题，一般是配微量元素到水里；但是基质培就可以用有机肥施肥。还是用有机肥施肥的菜口感好，我试过，基质培比水培的好吃。水培的口感差远了，还不如陆地上种的菜。”老程的解释听起来头头是道。为追求口感，他舍近求远，用了长白山的树叶腐殖质草炭基质。

三是对药品要求高。绿叶菜特别容易长虫，像老程这样成片种植绿叶菜的情况，一旦遭遇病虫害，后果不堪设想。看来，喷洒农药在所难免。然而，爱动脑筋的老程想出了替代的好方法：“一是物理方式，像沾虫板、防虫网等；二是完全用中草药一类的方法。杀虫，我们用的都是一些生物制剂，像烟叶子、蒜汁等，一定不会用有农药残余的化学制剂。虫子很小的时候，我们就开始去做一些预防，而不是等泛滥之后再去采取措施。”

老程为种菜操碎了心。冬天不保暖怎么办？夏天温度高了长太快怎么办？长着长着蔫儿了怎么办？棚里氧气太多怎么办？所幸在一次次的试验和摸索中，老程都已有了答案。

奋斗着的人生最精彩

介绍自己的菜品如何畅销时，销售出身的老程多少给人以王婆卖瓜之感。但一点点了解下来，顿觉眼前这位小个子高大了三分。怎么想到用中草药的方法？怎么还有“治未病”的思想？几经追问，才知道原来“盆菜哥”的履历不一般。

老程曾在河南一家制药企业干过，这是一家A股上市公司，全国中药企业50强。30年前，老程正是这家公司的骨灰级元老。在这里，老程一待就是15年。起初的5年里，老程在车间，生产岗、质检岗、工艺岗他都干过。1993年，不安分的老程觉得车间工作枯燥无味，没有外面精彩，主动申请了销售岗。有着丰富的车间经验，又对销售发自肺腑热爱，老程在新岗位上如鱼得水。“公司最早做销售的团队有12人，开拓市场非常能干，碰巧分属十二生肖，人称‘十二生肖’。我也是‘十二生肖’之一。”回忆这些，老程甜蜜中带着淡淡的惆怅。干销售，老程果然是一把好手。不到30岁的年纪，拿着二三十万年薪，在上世纪90年代中原的一个小县城，年轻时的老程可谓风光无限。由于业绩突出，他晋升为河南省销售经理，所带领的团队回款年年创新高。至今，公司陈列室墙上还有他的照片。梳着漂亮的“林志颖头”，一脸的笑容灿烂，怎么看怎么和眼前这位“曾志伟”不搭界。用手机展示照片时，老程竟有几分腼腆。

由于种种原因，2003年老程离开这家公司。到如今，正好又是一个15年。这是活脱脱让老程改变“星途”的15年。供过通信基站配件、倒过煤炭、建过蔬菜网络销售平台、炒过股票……来北京当农民之前，超过10年的折腾让老程心力交瘁，还背负了一身债务。难能可贵的是，他并没有因此消沉，不但没有消沉，还乐观豁达、积极上进。

靠着进京时的借款起家，如今老程又满血复活了。眼下，他正着手增加一批大棚，还和一些连锁餐饮洽谈着订单式采购。生意已经基本捋顺，每个月老程都会回两趟老家，看看妻儿老小。令老程欣慰的是，以前小儿子只爱吃肉，现在却嚷嚷着要吃自己种的盆栽菜。不但如此，不满10岁的儿子还在学校里骄傲宣称：“我爸在北京，种菜！”说到儿子，老程满脸幸福，当即补了句：“我在北京当农民，我骄傲！”

人生几多艰辛，几多不平，几多未知，正是艰辛和不平，磨炼人的意志和心性，正是未知，给人以希望。从风光无限的高处，跌落黑暗无边的深渊，老程没有放弃，他思考着，奋斗着，他相信有一天定能东山再起。

奋斗着的人生最精彩！